这本书竟然已经走过了半个世纪。半个世纪之后,其实这本书没有那么难读。很多人看这本书都有这样一个感觉“书中的观点半个世纪之前可能真的很震撼,但是在今天,看起来却比较平常”。看完这本书也觉得或许更像是一本毒理学的书,书里面绝大部分的篇幅都是在说明某种化学物质是如何产生的,怎么得到应用,然后怎样危害了自然环境。最后针对化学方法的滥用,提出了生物治理的方法。然而如果这本书仅仅如此平常,讲述的也仅仅是人类使用杀虫剂的过程和寻求替代品的过程,那么她也不能在半个世纪之后,仍旧经常被人所提起。
“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这是一个最坏的时代”,在《寂静的春天》之中,看到了这个时代最坏的一面。书是在以对未来的想象之中开始的。未来是什么样子的?很长时间里,我们的回答都是未来会更加繁荣,出现机器人,科技发达,生活条件会越来越好。如果追溯到500年前,问问当时的人,未来是什么样子的,他们可能说是一个大同的世界。田松在对这两种回答的分析中认为,500年前,人们对于未来的设想是精神的,是精神方面的期望,而现在的回答则是对物质条件方面的期望。所以其实对未来的一个设想,能看出一个时代的态度,更可以看出一本书的态度。
经常我们只会说,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认为这个时代的“缺点”也终究在发展中解决。这样的想法的一个前提的假设,是认为这个时代本来就是正确的。如果不认为这个时代是正确的话,那么这个时代的缺点将不可能在未来的发展中被解决。同样的,问问过去的时代是什么样的,我们可能认为过去的时代是一个没有开化的时代,这句话的隐含的前提,也是默认这个时代是最好的时代。我们都在不自觉地用自己的时代看其他的时代,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这本来就是欧洲人的历史,印第安人不以为然,因为他们本来就生活在哪里,为什么要被发现呢。不过,如果问第三个问题,这个时代为什么是最好的时代,很多人的回答却是,因为这个时代比以前未开化的时代进步,因为这个时代必将克服自己的不足,走向更好。但这三个问题的回答,总的来看,却仅仅是个循环论证罢了。其实,没有哪一个时代能够自信的说我是“先进”的。就像对于未来的设想,现在虽然科技的进步,物质条件更是前所未有,然而环境问题的凸显,同时大多数的研究却发现幸福感,人类整体的健康度都在下降,过去的生活条件很好,但是我们也同时看到,过去人更像是生活在精神世界里。抽象一点来说,没有哪个时代能成为历史的“本体”,就像萨义德在《东方学》中所指出的,无论是“东方”这一用语,还是“西方”这个概念,都不具有本体论意义上的稳定性,二者都是由人为努力构成的,部分地在确认对方,部分地在认同对方。
当对现在生活的时代不那么盲目地相信和崇拜的时候,正是卡逊思考的开始。卡逊也提到,杀虫剂的问题也只是在最近十几年才凸显的。必须要注意的是,近100年来,人类对于地球的改变超过了以前人类历史的总和,我们所面临的种种环境问题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所以不禁要问的便是,现在我们的历史进程,近100年来的历史进程,不是美国的,中国的,欧洲的,非洲的,而是整个人类的文明进程是否是正确的呢?正是杀虫剂所带来的问题,才使卡逊去思考这几百年来的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人类的观念究竟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
卡逊一开头对于未来的设想是如此的黯淡,因为她已经探讨到了这背后的变化,并感觉到了改变的阻力。在卡逊以及半个世纪以来的哲学家、社会学家的眼中,一个主要的变化在于“对自然界受威胁的了解至今仍很有限。现在是这样一个专家的时代,这些专家们只眼盯着他自己的问题,而不清楚看这个小问题的大问题是否偏狭”。在《寂静的春天》问世近15年之后,《令人不安的美国》更露骨地指出:“现代性的通病就在于专业化”。专业化诚然会促进对于某个领域的最大效率的研究,但是由于专家仅仅是对一个领域的了解,却全然不考虑这个领域之外的因素。维纳认为,历史上最后一个百科全书式的人物是莱布尼兹,自从学科分类进程开始,这样的人几乎没有出现过。在专业化的角度上,可能农业专家考虑的只有一件事情“效率”,所考虑的仅仅是最低成本,最大量地生产。这也是因为专家们依赖于那些要求为其服务提供金钱的人,因此在一个专业化的社会中,人们也变得倾向于以货币作为他们评价时间与政策的标准。而专家的这样的转变,也恰恰印证了《知识分子论》中对于当代知识分子功利化现象的讨论。就是近代这样社会上的变化,导致了杀虫剂的滥用,河流的任意改造,水资源的破坏,空气污染等等化学家,工程师意想不到的问题。
其实如果仅仅是因为专业化,那这个时代还不足“最坏”,隐藏在专业化背后的,是认为我们可以改变这个世界。经常我们会说,一个人不能改变环境,只能改变自己,但是如果说人类不能改变自然,只能改变自己,却得不到大多数人的认可,当然很多环保人士也是这样认为的。《地球目录》杂志的创立者,著名作家斯图尔特·伯兰特在其演讲《四个有争议的环境学说》中仍然提到,“请记住,我们就是上帝”。人类可以利用自然,改造自然,其实也就是在认为,人是自然的主体,人是一种高等动物,人可以按照其想要的方式,去从自然中攫取资源,但卡逊则说“控制自然这个词是一个妄自尊大的想象产物”。在西方,这个观点可能从古希腊时期的普洛泰戈拉的“人是万物的尺度”就开始了,到了圣经中,发展成“我们要照着我们的形象,按着我们的样式造人;使他们管理海里的鱼、空中的鸟、地上的牲畜,以及全地,和地上所有爬行的生物”。这样的哲学观点也直到近代,由于环境问题的出现,才得到了反思,目前有学者认为,虽然西方的发展是从强调人的主观能动性开始的,但这也把社会的发展引向了误区。人本身其实和其他生物是一样的,人之所以认为自己是自然的中心,可能是因为《所谓高等人类》提到的“生物会自然而然地珍视他们自己的特征,这导致人类误以为自己高其他物种一等”。这种对人类中心主义的讨论,继而有对生态中心主义,女权主义等等的讨论,同样得益于《寂静的春天》中的观点——“我们必须改变我们的哲学观点,放弃我们认为人类优越的态度”。
但正确的观点应该是什么样的呢,如果人类的生存和自然环境的保护相冲突,应该怎么协调。经常“我们冒着极大的危险竭力把大自然改造得适合我们心意,但却未能达到目的!”,现代的环境协同论认为对自然好就是对人类本身好。如果在所有的决策中能注重自然本身,那么人类就能收益,毕竟人也仅仅是自然中的一部分罢了,也其实就是我们经常听到的,要敬畏自然。宫崎骏在《风之谷》中就传达了这样的观点,虽然影片中的森林是有毒的,虽然森林中的甲虫是狂暴的,但是这种有毒和狂暴却也仅仅是大自然为了应对污染所进行的自我净化。自然眼中没有什么是不好的,没有什么是对,什么是错,而所谓的有利,有害,都也只是在人类自己的角度上来看的吧。
《难以忽视的真相》的主演,曾经的美国副总统阿尔戈尔认为“无疑,《寂静的春天》的影响可以与《汤姆叔叔的小屋》相媲美,两本珍贵的书都改变了我们的社会”,因为“《寂静的春天》犹如旷野中的一声呐喊,用它深切的感受、全面的研究和雄辩的观点改变了历史进程。如果没有这本书,环境运动也许会被延误很长时间,或者现在没有开始”。其实也就是在蕾切尔•卡逊这样的呐喊之下,不仅仅是环境领域,也不仅仅局限于环保运动,整个时代,各行各业,忽然都惊动了,都认识到要真的从一个历史的角度,一个对于后代对于整个人类文明负责人的角度,重新审视人类自己。
蕾切尔•卡逊在写《寂静的春天》的时候,还忍受着切除乳房的痛苦,在书出版的两年后,就逝世于乳腺癌。她是一个真正在用生命写作的人,而在她逝世之后的50年中,她的思想得以成长,以至于在现在的几乎每一部电影中,都能看到卡逊的影子,虽然还有太多的东西有待改变,等待着我们这代人去实现。
最后,谨以此纪念蕾切尔卡逊逝世50周年。
作者自画像:
苏晗,一名普通的地学本科学子,喜欢像茶叶一样泡在图书馆,虽然大学目前学习成绩算优异,但是大多数的时间还是喜欢看书。所看的书不限于专业,希望读书促进自己的思考。期待多参加志愿服务活动,期待自己每天都能进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