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多数创作,经过一年半载,至多不过一个世纪,就永远被人遗忘了。但有些创作却不同。从1776年面世到现在,《国富论》已经经历了两个多世纪,依然光彩夺目,熠熠生辉。在经济领域,《国富论》有着十分广泛的影响力,用约瑟夫·熊彼特的话说:“……不仅是所有关于经济学著作中最为成功的,也是迄今为止所有科学著作中最为成功的,和达尔文的《物种起源》可以一较高下。”。不少国家至今都把《国富论》奉为宝典,很多经济学家,如巴蒂斯特·萨伊、大卫·李嘉图、卡尔·马克思、约瑟夫·熊彼特、梅纳德·凯恩斯,以及当代著名的经济学家都直接或间接受其影响。
《国富论》首次全面系统地阐述了经济运行的机制与基本规律,包括劳动分工、价格机制、工资、利润、企业家承担的时间风险、利息、地租、资本与税收以及政府的作用等,其中包含着大量真知灼见。然而,亚当·斯密最重要的贡献不是这些局部分析,而是发现了“看不见的手”在经济运行中的重要作用。亚当·斯密说:在市场经济中,每一个人都在追求个人利益——包括追求财富、荣誉,以及满足自己的欲望等,但受一只“看不见的手”——市场力量的影响,使每一个人在追求个人利益的同时,也为社会创造了更多的财富和更大的价值,而且比主观上为他人和社会创造的价值更大。
美国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经济学家德隆(J.Bradford Delong)研究发现:1750年前约250万年时间,世界人均GDP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从1750年到2000年,只用了250年时间,世界人均GDP猛然增加了37倍。为什么250年的经济贡献远远超出前250万年呢?是因为人类在两百多年前开始实行了一种能够使“看不见的手”发挥最大魔力的经济运行模式——市场经济。尽管世界各国的资源状况、地里环境有很大差异,但发达国家并非一定是资源丰富、地里环境优越的国家,而是那些能够很好地利用“看不见的手”来造福于人民的国家。
美国与《国富论》有着不解之缘,《独立宣言》就发表于《国富论》出版的同一年,也许是由于这种渊源,美国受《国富论》思想的影响也最为深远。自由经济在美国倍受推崇,让看不见的手发挥最大魔力,不仅是美国管理市场经济的基本原则,也是治理国家、社会和高校的基本方针,尽管有时会偏离这个原则,但利用看不见的手治理国家、社会和高校的这种观念——“看不见的手”之观念,深入美国人的骨髓,根植于美国大地的各个角落。用美国建国初期最流行的话说:让人们自行其是,而不要让政府沉重的手来指导他们的行为,结果往往会最好。
改革开放后,中国实行了市场经济,“看不见的手”的威力得到了更好的施展,迎来了30多年的经济奇迹。我国的产品市场、劳动力市场、资本市场、土地市场和技术市场等各种市场的发展状况参差不齐,也与“看不见的手”能不能得到发挥有直接关系。如果市场受政府过度干预或管制,制约了“看不见的手”发挥作用,那么这类市场的发展就会受阻碍。如中国的汽车市场,从计划经济几十年到改革开放后很长时间,政府管制非常严格,以致于有能力想生产汽车的企业也无法得到政府的批准,影响了中国品牌汽车的发展。当今我国的汽车市场几乎都被合资企业生产的汽车所占领,很难说与政府的过度管制不无关系。资本市场、土地市场以及劳动力市场同样出现了许多问题,发展受到限制,原因也是如此。
毋庸置疑,当前,还没有哪一个国家哪一种经济模式能够完全依靠“看不见的手”而运转的一帆风顺。恰恰相反,每个市场经济几乎都遭受到制度不完备之苦,不少国家都曾经历了过度污染、贫富两极分化、大量失业等问题的困扰。只有发挥政府这双“看得见的手”,才能解决好市场的外部性、垄断、贫富悬殊等问题。政府的主要职能就是制定游戏规则,充当裁判、警察,保障“看不见的手”施展其最大的魔力,确保市场的效率与公平。要实现市场繁荣,既需要发挥好“看不见的手”的作用,也需要发挥好“看得见的手”的作用,当前我国重点是要管住政府这双“看得见的手”。如十八届三中全会所说:“经济体制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的重点,核心问题是处理好政府和市场的关系,使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和更好发挥政府作用。市场决定资源配置是市场经济的一般规律,健全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必须遵循这条规律,着力解决市场体系不完善、政府干预过多和监管不到位等问题”。
“看不见的手”之原理对办好高等教育也有重要的指导意义。美国是拥有世界一流大学最多的国家,也与“看不见的手”利用得好有直接关系。在美国没有专门的高校管理机构,按市场逻辑管理高校,按市场机制配置资源,高校之间公平竞争。在高校的内部,从教师聘任、校长任免到各种学术或行政的活动等,处处可见“看不见的手”在发挥作用。与美国相比,欧洲的大学历史更悠久,但受政府的管制多,发展也相对缓慢。在中国,行政命令依然是政府管理高校的重要手段,高校越来越行政化,逐渐失去了办学活力,缺乏办学自主权。如,校长任命、教员编制、课程设置、学位设立、招生名额、学费标准,甚至办什么专业、办什么学科以及进行国际交流都需要听取政府的指导意见。办学经费和资源也是由政府部门主导,而资源匮乏又是制约高校发展的瓶颈,因此竭尽全力向政府争取资源便成了高校的核心工作。高校为争取重点实验室、重点学科,争抢重大科研项目,争取博士点而忙得团团转,不得不耗费大量的人力和物力,而学校真正有价值的工作却受到了严重冲击。过度集权还容易滋生腐败,难免出现向掌控和主宰资源流向的主管部门寻租的现象。
大学的重要使命是学术创新,学术创新的源泉来自于人的自由本性,需要自由创造的空间,需要行政手段提供服务和保障,但过分依赖行政管理手段,用行政化的逻辑完全取代学术自治的逻辑,会使高校、学院和学者失去主观能动性,导致学术创造力下降,学术活力消失。哈佛大学前校长德雷克·博克说:在高等教育领域,强制规定不可能带来最佳结果,没有人是通过命令才好好授课并提高教学质量,当然也没有人是通过强制和命令才好好研究并创造成果。
与市场经济相似,大学同样离不开政府的支持,需要政府进行宏观调控。大学内部也需要强有力的行政管理,至今还没有哪所大学不依靠强有力的行政管理手段而能办好大学的。当前我国高等教育亟待解决的是政府干预过多、监管不到位和行政化严重等问题。处理好政府与高校、行政管理与学术管理之间的关系,也是我国教育体制和管理方式改革的目标。
读《国富论》,不由自主地想起《物种的起源》,两部著作涉及的领域完全不同,阐明的规律却惊人的相似。“公平竞争、自然选择”既是大自然亘古不变的法则,也是“看不见的手”作用下市场经济的基本原则,同时也符合大学的内在逻辑。尊重并利用这一规律,才能使经济繁荣,使社会进步,才能最大限度释放大学的教育生产力、学术创造力和思想影响力,创造生态的学术环境。
个人简历:
张秀峰,男,河北灵寿人,1961年出生,工学博士,教授,现任西南交通大学峨眉校区常务副校长。长期从事于高等教育管理和电气工程及自动化方面教学、科研工作。主要研究方向为电能质量、谐波无功负序综合补偿技术、高速铁路同相供电技术。主持、主研国家科技攻关项目4项、发明国家专利2项,主持、主研多项国家、省部级科研、教改项目;在《中国电机工程学报》、《中国铁道科学》、《铁道学报》等期刊上发表论文40余篇;获省部级科技进步奖、国家教学成果二等奖、四川省教学成果一等奖等多个奖项。光明日报、中国教育报等媒体多次报道教育教学改革的成功经验和举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