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90后除夕的时候还看春晚说起来好像是一件特别老土的事情。但是从我记事起,每一年的除夕,放完鞭炮吃完饺子,一家人一定会全部坐到电视机前满怀期待的等着春晚帷幕的拉开。小的时候家里的电视还是那种安装天线的根本搜不到几个台的“小方盒子”,连省级频道信号都很难接收到,更别说央视的信号了。好在每年这个时候,各种市级县级地方台都会及时转播。但转播质量参差不齐:有的电视画面不清晰,有的存在色差,有的音效不好。所以每次春晚开始之前哥哥都会调试天线调节电视的各种亮度对比度声道音量,以期达到最棒的收看效果。
对,看春晚好像成为了我们家约定俗成的仪式。
从开场歌舞到《难忘今宵》,甚至连中间根本听不懂的戏曲都不放过,我总是从开头坚持到末尾。可是仔细想想,每年的节目究竟演了什么,到底精不精彩我好像真的很模糊。反而,一大家子人说笑聊天的声音,爱抽烟的二叔缭绕了一屋的烟味,瓜子皮糖果纸散落一地的狼藉,奶奶里间外屋来回穿梭的忙碌身影才是我记忆中恒久不变的片花。在一片热闹温馨的嘈杂之中,春晚讲了什么也许听不清楚,有时在大家突然陷入沉默找不到话题时,“欸?!快看!那谁谁谁出来了!”可以成为下一波讨论的引言。所以你看,就像是年夜饭的饺子,即便我一点都不喜欢吃,可还是那么期待甚至非常努力的吃两碗。
新年的仪式,不管是沿袭的老传统还是我们家自己的家族习惯,少一项、变一项都不能叫过年。
给长辈拜年时一定是说“来给您磕头了”而不是“来给您拜年了”;从除夕到十五,不出十五都是年,而且每一天都有不同的说法禁忌:什么时候不能摸针线剪刀,什么时候要吃花糕,什么时候要早起抱椿树……繁琐且没道理,但谁也没想也不愿意违背。
今年这个新年,我对老家的年味有了更深层的体味。
读了费孝通老先生的《乡土中国》,虽说是作为“社会学的入门级读本”,但这薄薄的一小本却足足让我啃了一个月依然一知半解。
《乡土中国》对中国基层的乡土社会进行了细致而深刻的描述和分析,它包括乡土本色、文字下乡、再论文字下乡、差序格局、维系着私人的道德、家庭、男女有别、礼治秩序、无讼、无为政治、长老统治、地缘与血缘、名师的分离、从欲望到需要等方面展开叙述,生动地描绘出乡土中国的基本概况。而这言简意赅意蕴深厚的概述,精确地剖析了新年必须“万事照旧”的原因。
新年照“旧”,因为“旧”里有一种从历史中走出来的无言尊敬。
爷爷去世的时候我还未出生,我当然更不记得他的样貌事迹,关于他的一切我只是从奶奶爸爸等人嘴里听来的。但这丝毫不会影响我对他的尊敬:那个年代会骑自行车的人都很少,但爷爷却是个技术过硬乐于助人的老司机;那个年代“重男轻女”是普遍现象,但爷爷却坚持让两个姑姑读完了高中;那个年代还没有“自驾游”的概念,但爷爷却开着车走遍了大半个中国。我一直挺遗憾自己没有见过这位老人,但大年初一要在他的照片前磕一个“头点地”式的响头却十几年从未变过——将来也不会改变,因为对先人的怀念与尊敬是不容改变的。
新年照旧,因为“旧”里有一种植根血液的乡土情结。
过年时奶奶嘴里总有很多被我们笑称为“繁文缛节”的仪式、礼节或是习惯。对这些东西的情感由机械的照做到厌烦再到如今的理解和不自觉的继承,我想一定是从小便长于内心而且随时间推移愈来愈浓的乡土情结造成了我的改变。从街坊到本家的长辈,黎明便开始的徒步走遍大半个村庄的拜年活动,因为这些长辈是村落和家族的“长老”;新年第一挂鞭一定要伴着饺子的下锅而且院子地上崩落的鞭炮屑不能扫,要让它们自然消失在土地里,因为鞭炮屑里象征的红火与祝福,只有融于泥土才能给长期和土地打交道的人最有力的安慰。
今年的春晚冯小刚导演玩了一把文艺,他说春晚是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套用过来,新年也是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这三百六十五天里,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照旧就是最好的更新。
“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里思念照旧。
“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里笑容照旧。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想你的三百六十五天里乡土照旧。
作者: 宋中慧,西南交通大学外国语学院国际汉语2012级学生,现任《交大青年》报责任编辑